郁郁葱葱的灌木丛中,洛比塔发现了几只洋斑燕的遗骸。
入秋后,这些小生灵就纷纷飞向南方,途经库坤纳德。不幸的是,它们赶上了这南方入秋的连绵雨水,淋湿了翅膀,最终悲惨地殒身泥土。
说起来也怪,南方常常是秋冬季节温润多雨,夏日炎热干燥,与北方截然相反,根据宗教说法,这是当时矮人皇帝征伐无数,作践生灵,于是正义之神降下惩罚,使南方秋冬多雨,万物不得安宁
歇息,让夏天干旱,谷物难以生长。当然,这是一个挺自相矛盾的说法,但在北方那些信仰正统宗教的人们,都对此深信不疑。
而今天,刚好是连日降雨后的第一个晴天,也是入秋后的第54天,洛比塔住进城堡的第一个礼拜日。今天是一个格外重要的日子。米罗斯瓦夫库如愿以偿地拿到了血矿,血刃氏族源源不断地
将血矿搬运至他的城堡,然后他暗自雇人将血矿运到风投组织在库坤纳德设立的联络点——在前几天他就通过其广泛的人脉联系到了风投组织的某个大股东,大股东随即主持召开了股东大会,并在多数优势的投票结果下同意了与米罗斯瓦夫库的合作。就这样,风投组织拥有了做武器的原料,起义军们又获得了一部分支援力量。这对起义者们无疑是个利好消息。
而得知喜讯的洛比塔,现在还在端详着燕子的遗骸,杂乱的羽毛渗进了泥土,腐烂殆尽。这些可怜的小生物们,静静地躺在大地母亲的怀里,挥发着自己在世间剩余的证明。洛比塔不禁抿了抿嘴,站起身,发现自己的腿发麻的厉害,于是使劲用脚跺地,掩盖了身后渐渐趋近的脚步声。
“哦!雅米拉大人,您步伐很轻。”洛比塔有意遮住身后小家伙的遗骸,不自然地冲雅米拉打了个招呼。
“是的,看的出你和它们交谈的很愉快,我不忍心打扰到你。”
洛比塔对雅米拉的回复略感有些不快:“您怎么能用交谈这个词呢!它们尽管只是一些小生命,但也有自己的尊严,我们纵然不能站在它们的角度去呵护它们,但又何必出言相辱呢?”
“因为我可以和它们交谈。”雅米拉对洛比塔紧皱的眉色报以一笑,走到它们面前,前倾身子,用同样怜悯的眼神看着它们,注视着它们,与洛比塔之前做过的事儿没有丁点差别——就这样,
注视良久。接着,她挺直身体,轻扯裙摆往回转身,浅浅地笑,并对洛比塔说:“它们告诉我,当然是在五个小时前,它们的翅膀再也飞不动时:它们很遗憾,自己今年没能完成南飞的任务,没能见到南方浓密的橄榄树,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它们能落在一捧泥土而不是砖瓦上,嗅着芳香离去。"
“你可以与10个小时前的它们交流,让它们逃过这场劫难。”
“我还可以和10天前的它们交流,让它们不要飞渡南方。”
洛比塔什么都没有说,他觉得自己确实说错了话,如果雅米拉真的沦为随意使用自己力量的人,那这个世界就真的被她扰乱了。于是他向雅米拉鞠了个躬,然后便片身离开了。
觉得无所事事的他一路逛到城堡的庭院里这里倒是一片繁忙景象,大量的血矿堆积在这里,然后由马车一驼驼转运出去,那些矮人并不过问这些血矿的去向,因为这些真诚直爽的生灵们绝对不会想到自己的朋友转手就把自己的守护的宝贝卖给敌人——他们一辈子都不会这么想。
这对于米罗斯瓦夫库而言这也并不是一场完美的生意,在洛比塔看来他在这场大单中一分钱也没有赚到,就是拿着自己的钱去雇佣佣兵,就像那些教士们用教堂的钱雇佣农民们保卫教堂一样。
洛比塔坐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米罗斯瓦夫库的一举一动,这位年迈的老者神色从容地指挥着在场的所有人,原本有些阴骘的眼神稍许柔和了一些,就像一团紧皱的抹布被人抚平了——据说狼在神情最柔和的时候是分食猎物的时候,这位年迈的但依旧行于坎坷的老人也是如此了。除了稍微舒展的眉头,老人灰白相间的如同溪涧的胡须也认真的修了修,增添了些许俊朗,掩盖了许多之前大难初过的颓唐。老人的着装也分明华丽了起来,与之前森林中相遇时朴素的防具服完全不一样。
即使洛比塔如同一个木桩一样傻乎乎地坐着,米罗斯瓦夫库也很快发现了他,便放下手头的工作,过来冲洛比塔打招呼:“年轻人,早上的空气是多么新鲜!”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看样子,你和雅米拉吵架了。”
“没有吵架,只是我说错了话。”洛比塔稍微辩解了一下。
“吵吵架没事儿,就怕没人可以说话了。”米罗斯瓦夫库靠在墙边,拄着那根华贵的拐杖,五官完全地舒展开来,更加看着慈眉善目。洛比塔完全不能相信在经历了一次生死冒险后,这位老人能这么快地恢复过来。
但眼前的这位老者不仅恢复的很快,而且很快地与自己攀谈起来,而且是按照一般老人的聊天思路,毫无疑义的从米翁的童年开始聊起,这位腰缠万贯的富翁童年也和洛比塔一样过着平淡无奇的生活,只不过他是住在杜马尔郊外的村庄里。但由于父亲祖上曾是子爵的缘故,比起其他的农民生活稍微优渥一点。他童年并没有受到比较系统的经院教育,对宗教和信仰方面的事情也就知之甚少。所拥有的基本知识都是父亲传授与他的。就这样过了二十多年比较悠闲的生活后,他终于厌烦了这种平寡如水、朝起夕歇的日复一日,选择了离家出走去做一个旅行商人。
在那时杜马尔商业发展方兴未艾,商人地位已经有了很大提升,但在思想较为保守的其它地方,仍然对商人群体充满着偏见和歧视,所以他的父亲并不同意他去做旅行商人,反而希望他接受亲戚在杜马尔城内的一家商铺,做一些风险不大的生意。为此他在与家人大吵一架后拒绝了这一要求并与家族断绝了关系,怀揣着十几枚普莱利尔币(普莱利尔帝国及其遗老遗少发行的银币,与里弗尔在杜马尔混合流通)到各地冒险,过了十几年后,不仅赚的盆满钵满,而且一路上的巧见巧闻简直数不胜数,其中有不少听起来光怪陆离分不清是魔幻还是现实的故事,让人心向神往。当然这些故事米罗斯瓦夫库大多只是一笔带过,只提及最有趣最令人不可思议的部分简要叙述两句,便不再提,让洛比塔有一种听古代史诗的感觉,上一句是“伟大的神灵奥兰度用犁枪把人类与野蛮的生物们隔离开来”下一句就是“精灵们则在哈森沃德建立了家园。”,实在勾人胃口。
但不得不说,这些或真或假的故事的确勾起了洛比塔的好奇心,他从出生以来第一次有着这么强烈地周游整个大陆的想法,各个种族各个地方的奇妙逸事竟是如此勾人心弦,就连老人当年在海上遇险的惊险故事也如此的吸引着他,他非常向往能看到那些可怕的海鱼海怪,在船上美美地享受一顿煮鲑鱼的美味,以及在大海上与大风大浪搏斗,**着双脚在海岛浅滩踩水,把美丽的贝壳和海星扔到海里面去。这美妙的一切多么让人心驰神往!
“那只巨大的蜘蛛看上去恐怖至极,它那恐怖的钳状颚,十几个眼睛火苗一样挂在头上,它比魔女阿莎蒂还要邪恶还要可怕,它比‘屠夫’阿卡玛还要残忍嗜杀!如果神能够降临那个地方的话,
愿神能诅咒它!"米翁做出一副深恶痛绝、痛苦万状的表情,似乎那个蜘蛛将它神吞活剥了似的。“然后它就朝我们扑过来了,可怜的斯卡迪当场毙命,一声没哼脑袋就被钳状颚给剪了下来。埃米尔则多活了几秒——他用长矛去刺蜘蛛的眼睛,反倒被蜘蛛用脚上的刚毛给活生生剜掉了耳朵,接着也死去了。接着它盯上了我,我只好撒腿就跑,一路上可惜清晰地听到风窸窸窣窣的声音,以及后面传来的蜘蛛腿踩在树叶上快速的鼓点声。我感觉我也快死了,这时候——”
“米罗斯瓦夫库大人,这里有您的密函。”卡茨佩尔打断了米罗斯瓦夫库精彩的单人剧表演,一本正经地将一封信函递给了米翁,不过坐在一旁的洛比塔看的清清楚楚,卡茨佩尔胸部在剧烈的起伏,在感觉到米翁明显不满的神色后,才拼命遏制住自己的笑意,鞠了个躬便离开了。
“很好,在我们继续回味精彩的冒险之前,先来处理一下这封无聊的信件吧。”米罗斯瓦夫库看着手中的信,像剥桔子皮一样慢条斯理地扯掉信封,并从中取出信纸猛地一抖,几十行花体字就这样赫然照进眼帘。
当米罗斯瓦夫库看完这封信后,眉头又紧皱了起来,沉默半天后,他只说了一句话:“波勒斯基家族一定会因此事蒙羞。”
正如同天气一般风云变幻地,整个城堡内也霎时充溢着紧张而沉闷的气氛——这全部是由这封信件的内容所引起的。所有居住在城堡内的人们现在共同面对着这个可怕的消息,他们表面上正襟危坐,但实际上却偷偷地用眼神互相交流着,因为他们不仅恐惧这则消息本身并难以开口讨论,同时也畏惧着坐在最上面的那位苍髯老者,老人坐在兽皮椅上,左手扣打着拐杖柄上镶嵌的宝石,用蜘蛛般凶狠的眼神撕扯着每一个被注视到的人,目之所及,寒颤噤声。这道目光就像一把成埕甓的钢刀刺了过来又稳又准击中要害。
令你无法动弹,无法躲避,然后,这道目光就突然黯淡了下来,仿佛刀剑入鞘,代之与拨云见日的和蔼笑容,仿佛脚踩在冰冷的河水里,突然感受到一股柔和的暖流。接着米罗斯瓦夫库收敛了注视的目光,将拐杖轻轻靠在桌上,示意他要讲话了。
“想必大家已经了解到杜马尔发生的事情了。我们现在迫切的需要做出一些应对措施,但是在这之前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明确你们的态度。”
在这句话说完后,一名侍卫急迫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是篡位者!他的加封不是神的意志,得不到神明的嘉许,只会毁了我们的国家!”
“确实,一切的圣愿和法理都指明了大公之位只能由列别季夫这一姓氏继承,”卡佩尔茨也申明了自己的观点:“虽然我们的大公被凯泽王庭非法地废黜了,但直到他薨逝或传位长子前,我们将一直承认他是杜马尔大公。我们也会为他而战。”
随后几位随从也纷纷表示不会承认这个新的大公,并将追随米罗斯瓦夫库废黜新的“公爵大人”。
米罗斯瓦夫库没有什么表示,他如鹰般锐利的眼神仍在注视着每一个人,目光在每一个已然宣誓的人身上都停留了十几秒,直到从每个人的眼神中抓住某个东西后,这才猛地收回目光, 瞳孔失焦了一会儿,又紧缩起来,炯炯有神地看着余下的两个人:“少年,你对这件事的看法呢?”
而洛比塔愣了好一会儿,硬是没有回答上来。的确,对于他来说,大公这种东西实在是太过高高在上也太过渺远了。事实上自从他过了11岁生日后不久的一天,贴在他们家旁的告示就已经宣称他们脱离了大公的统治。如果谈及更早的时候,可能也只有对杜马尔大公那阵仗奢华的出行有印象了,除此之外,你要硬让他谈些关于大公的事,那可能就是些野史稗文之类的。那么,现在要让洛比塔从波勒斯基和列别季夫中选一个,他的回答肯定是:“如果我不能选择瓦拉迪斯劳的话,这个选择对我而言有什么意义呢?”
但他并没有这么回答,他环顾四周,充满了解到周围人的神态后,大胆地充满自信地答道:“假如支持列别季夫能让我们团结,那就让列别季夫上吧!”
米罗斯瓦夫库停了后没有立即接话,这让洛比塔的豹子胆瞬间萎缩了一大半,正当他准备帮自己圆回来的时候,米罗斯瓦夫库干咳几声,仿佛没有听见洛比塔在说什么。他又面朝雅米拉问道:“你呢,雅米拉阁下,你是什么看法。”
雅米拉用手轻轻戳了一下洛比塔,示意他不要再追话了,接着她清了清嗓子,目光正对着米罗斯瓦夫库,两对仿佛有一百个眼珠的眼睛对视着:“如果您执意要听的话——在我一个外邦人看来,这两个家族哪一个掌握权柄都是无所谓的。但不得不承认,从历史延续至今所形成的习惯法来看,或者从接受加冕的神圣性来看,无疑是列别季夫家族具备相应条件。之前的大公维·扎·列别季夫深受国民爱戴,其行事稳重谨慎,从不忤逆神意,无论从哪个方面而言他都能胜任大公之位。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波勒斯基家族是原先普莱利尔帝国王族的分支,他们血统优越高贵,更是杜马尔的政治常青树——那么克拉科夫接受加封也不是没有优势了——他是。这就是我的一点看法,米罗斯瓦夫库大人。”
“既然雅米拉阁下都这么说的话,看来我们必须反对这件事了。我也会警告地下组织的温和派们,不要被这种事情迷住了眼睛。”老人的神色彻底舒缓了下来,虽然嘴角紧闭,没有变化,但那对眼睛却能满含些许笑意,并略微避过雅米拉的目光以示谦退。
……
“洛比塔,你为什么要在席上说出那句话呢?”刚走出正厅,雅米拉就这样问道。
“因为我觉得他只是为了统一我们的立场——就像杜马尔内阁的阁僚们那样。”
“所以你就自作聪明地把这个点了出来?”
“雅米拉大人,这不叫自作聪明。我只是用最直截了当的说法来表达我对他的忠诚。我觉得这里不需要一个巧言如簧的人,我对杜马尔的忠心热忱不言而喻。”
雅米拉转过头,眼睛盯得圆鼓鼓的,做出一副想要教训洛比塔的样子,今天雅米拉换上一套朴素的便装,裸露着瓷器一样的雪白的脖子,整个人都轻巧灵动了许多。这让不谙情事的洛比塔怦然心动了一下。他直勾勾地盯着雅米拉看,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他手心直冒汗,他想再靠近一些,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有这样的感觉,就像冬天想靠近暖炉一样迫切。
“好了,我们不继续争论了。”雅米拉又转过头去,用一种有点上飘的语调快速说着,“米翁在杜马尔的农业期货全部被违约了——这大概是前几天的事,现在闲了下来,他要去解决这件事了。我们也跟着他吧。你要好好学习一下这些东西,这对你将来是有用处的。哦,还要,你对我终于不再那么敬而远之了呢。”
快马已经被牵到庭院中来,他们刚刚结束一场真实的战斗后,又要在人头涌动的大房间内进行另一场战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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